2008年3月8日星期六

井岡山的鬥爭 (一九二八年十一月二十五日)

這是毛澤東主席寫給中共中央的報告。

湘贛邊界的割據和八月失敗
  一國之內,在四圍白色政權的包圍中間,產生一小塊或若干小塊的紅色政權區域,在目前的世界上只有中國有這種事。我們分析它發生的原因之一,在於中國有買辦豪紳階級間的不斷的分裂和戰爭。只要買辦豪紳階級間的分裂和戰爭是繼續的,則工農武裝割據的存在和發展也將是能夠繼續的。此外,工農武裝割據的存在和發展,還需要具備下列的條件:(1)有很好的群眾;(2)有很好的黨;(3)有相當力量的紅軍;(4)有便利於作戰的地勢;(5)有足夠給養的經濟力。   在統治階級政權的暫時穩定的時期和破裂的時期,割據地區對四圍統治階級必須採取不同的戰略。在統治階級內部發生破裂時期,例如兩湖在李宗仁唐生智戰爭時期⑴,廣東在張發奎李濟深戰爭時期⑵,我們的戰略可以比較地冒進,用軍事發展割據的地方可以比較地廣大。但是仍然需要注意建立中心區域的堅實基礎,以備白色恐怖到來時有所恃而不恐。若在統治階級政權比較穩定的時期,例如今年四月以後的南方各省,則我們的戰略必須是逐漸地推進的。這時在軍事上最忌分兵冒進,在地方工作方面(分配土地,建立政權,發展黨,組織地方武裝)最忌把人力分得四散,而不注意建立中心區域的堅實基礎。各地許多小塊紅色區域的失敗,不是客觀上條件不具備,就是主觀上策略有錯誤。至於策略之所以錯誤,全在未曾把統治階級政權暫時穩定的時期和破裂的時期這兩個不同的時期分別清楚。有些同志在統治階級政權暫時穩定的時期,也主張分兵冒進,甚至主張只用赤衛隊⑶保衛大塊地方,好像完全不知道敵人方面除了挨戶團⑷之外還有正式軍隊集中來打的一回事。在地方工作方面,則完全不注意建立中心區域的堅實的基礎,不顧主觀力量的可能,只圖無限量的推廣。如果遇到什麼人在軍事方面主張採取逐步推廣的政策,在地方工作方面主張集中力量建立中心區域的堅實基礎,以求自立於不敗之地,則諡之曰“保守主義”。他們的這種錯誤意見,就是今年八月湘贛邊界失敗以及同時紅軍第四軍在湘南失敗的根本原因。   湘贛邊界的工作,從去年十月做起。開頭,各縣完全沒有了黨的組織,地方武裝只袁文才、王佐各六十枝壞槍在井岡山附近,永新、蓮花、茶陵、酃縣四縣農民自衛軍槍枝全數繳給了豪紳階級,群眾革命情緒已經被壓下去了。到今年二月,寧岡、永新、茶陵、遂川都有了黨的縣委,酃縣有了特別區委,蓮花亦開始建立了黨的組織,和萬安縣委發生了關係。地方武裝,除酃縣外,各縣都有了少數。在寧岡、茶陵、遂川、永新,特別是遂川、永新二縣,進行了很多次打倒豪紳、發動群眾的遊擊暴動,成績都還好。這個時期,土地革命還沒有深入。政權機關稱為工農兵政府。軍中組織了士兵委員會⑸。部隊分開行動時,則組織行動委員會指揮之。這時黨的高級指導機關,是秋收起義時湖南省委任命的前敵委員會(毛澤東任書記)。三月上旬,前委因湘南特委的要求而取消,改組為師委(何挺穎為書記),變成單管軍中黨的機關,對地方黨不能過問。同時毛部又因湘南特委的要求調往湘南,遂使邊界被敵佔領者一個多月。三月底湘南失敗,四月朱、毛兩部及湘南農軍退到寧岡,再開始邊界的割據。   四月以後,湘贛邊界的割據,正值南方統治勢力暫時穩定的時候,湘贛兩省派來“進剿”的反動軍隊,至少有八九個團,多的時候到過十八個團。然而我們以不足四個團的兵力,和敵人鬥爭了四個月之久,使割據地區一天一天擴大,土地革命一天一天深入,民眾政權一天一天推廣,紅軍和赤衛隊一天一天擴大,原因就在於邊界黨(地方的黨和軍隊的黨)的政策是正確的。當時邊界特委(毛澤東為書記)和軍委(陳毅為書記)的政策是:堅決地和敵人作鬥爭,造成羅霄山脈中段政權,反對逃跑主義;深入割據地區的土地革命;軍隊的黨幫助地方黨的發展,軍隊的武裝幫助地方武裝的發展;對統治勢力比較強大的湖南取守勢,對統治勢力比較薄弱的江西取攻勢;用大力經營永新,創造群眾的割據,佈置長期鬥爭;集中紅軍相機迎擊當前之敵,反對分兵,避免被敵人各個擊破;割據地區的擴大採取波浪式的推進政策,反對冒進政策。因為這些策略的適當,加以邊界地形的利於鬥爭,湘贛兩省進攻軍隊的不盡一致,於是才有四月至七月四個月的各次軍事勝利⑹和群眾割據的發展。雖以數倍於我之敵,不但不能破壞此割據,且亦不能阻止此割據的發展。此割據對湘贛兩省的影響,則有日益擴大之勢。八月失敗,完全在於一部分同志不明了當時正是統治階級暫時穩定時期,反而採取在統治階級破裂時期的政策,分兵向湘南冒進,致使邊界和湘南同歸失敗。湖南省委代表杜修經和省委派充邊界特委書記的楊開明,乘力持異議的毛澤東、宛希先諸人遠在永新的時候,不察當時的環境,不顧軍委、特委、永新縣委聯席會議不同意湖南省委主張的決議,只知形式地執行湖南省委向湘南去的命令,附和紅軍第二十九團(成分是宜章農民)逃避鬥爭欲回家鄉的情緒,因而招致邊界和湘南兩方面的失敗。   原來七月中旬,湖南敵人第八軍吳尚侵入寧岡,再進永新,求戰不得(我軍從間道出擊不值),畏我群眾,倉卒經蓮花退回茶陵。這時紅軍大隊正由寧岡進攻酃縣、茶陵,並在酃縣變計折赴湘南,而江西敵人第三軍王均、金漢鼎部五個團,第六軍胡文鬥部六個團,又協力進攻永新。此時我軍只有一個團在永新,在廣大群眾的掩護之下,用四面遊擊的方式,將此十一團敵軍困在永新縣城附近三十裏內至二十五天之久。最後因敵人猛攻,才失去永新,隨後又失去蓮花、寧岡。這時江西敵人忽然發生內訌,胡文鬥的第六軍倉皇退去,隨即和王均的第三軍戰於樟樹。留下的贛軍五個團,亦倉皇退至永新城內。設我大隊不往湘南,擊潰此敵,使割據地區推廣至吉安、安福、萍鄉,和平江、瀏陽銜接起來,是完全有可能的。大隊已不在,我一團兵複疲憊不堪,乃決留一部分會同袁、王兩部守井岡山,而由我率兵一部往桂東方向迎還大隊。此時大隊已由湘南退向桂東,八月二十三日我們在桂東得到會合。   紅軍大隊七月中剛到酃縣時,第二十九團官兵即因政治動搖,欲回湘南家鄉,不受約束;第二十八團反對往湘南,欲往贛南,但也不願回永新。杜修經導揚第二十九團的錯誤意見,軍委亦未能加以阻止,大隊遂於七月十七日由酃縣出發,向郴州前進。七月二十四日與敵范石生戰於郴州,先勝後敗,撤出戰鬥。第二十九團隨即自由行動,跑向宜章家鄉,結果一部在樂昌被土匪胡鳳章消滅,一部散在郴宜各地,不知所終,當日收集的不過百人。幸主力第二十八團損失不大,於八月十八日佔領桂東。二十三日,會合從井岡山來的部隊,議決經崇義、上猶重回井岡山。當到崇義時,營長袁崇全率一步兵連一炮兵連叛變,雖然追回了這兩個連,但犧牲了團長王爾琢。八月三十日敵湘贛兩軍各一部乘我軍欲歸未歸之際,攻擊井岡山。我守軍不足一營,憑險抵抗,將敵擊潰,保存了這個根據地。   此次失敗的原因是:(1)一部官兵動搖思家,失掉戰鬥力;一部官兵不願往湘南,缺乏積極性。(2)盛暑遠征,兵力疲憊。(3)從酃縣冒進數百里,和邊界失去聯繫,成了孤軍。(4)湘南群眾未起來,成了單純的軍事冒險。(5)敵情不明。(6)準備不好,官兵不瞭解作戰的意義。
割據地區的現勢
  今年四月以來,紅色區域逐漸推廣。六月二十三日龍源口(永新寧岡交界)一戰,第四次擊破江西敵人之後,我區有寧岡、永新、蓮花三個全縣,吉安、安福各一小部,遂川北部,酃縣東南部,是為邊界全盛時期。在紅色區域,土地大部分配了,小部在分配中。區鄉政權普遍建立。寧岡、永新、蓮花、遂川都有縣政府,並成立了邊界政府。鄉村普遍組織了工農暴動隊,區縣兩級則有赤衛隊。七月贛敵進攻,八月湘贛兩敵會攻井岡山,邊界各縣的縣城及平原地區盡為敵據。為虎作倀的保安隊、挨戶團橫行無忌,白色恐怖佈滿城鄉。黨的組織和政權的組織大部塌台。富農和黨內的投機分子紛紛反水⑺。八月三十日井岡山一戰,湘敵始退往酃縣,贛敵仍盤踞各縣城及大部鄉村。然而山區是敵人始終無法奪取的,這在寧岡有西北兩區,在永新有北鄉的天龍區、西鄉的小江區、南鄉的萬年山區,在蓮花有上西區,在遂川有井岡山區,在酃縣有青石岡和大院區。七、八兩月,紅軍一個團配合各縣赤衛隊、暴動隊大小數十戰,僅失槍三十枝,最後退入山區。   我軍經崇義、上猶向井岡山回軍之際,贛南敵軍獨立第七師劉士毅部追至遂川。九月十三日,我軍擊敗劉士毅,繳槍數百,佔領遂川。九月二十六日回到井岡山。十月一日,與敵熊式輝部周渾元旅戰于寧岡獲勝,收復寧岡全縣。此時湘敵駐桂東的閻仲儒部有一百二十六人投入我軍,編為特務營,畢占雲為營長。十一月九日,我軍又擊破周旅一個團于寧岡城和龍源口。翌日進佔永新,隨即退回寧岡。目前我區南自遂川井岡山南麓,北至蓮花邊界,包括寧岡全縣,遂川、酃縣、永新各一部,成一南北狹長的整塊。蓮花的上西區,永新的天龍區、萬年山區,則和整塊不甚連屬。敵人企圖以軍事進攻和經濟封鎖消滅我們的根據地,我們正在準備打破敵人的進攻。
軍事問題
  邊界的鬥爭,完全是軍事的鬥爭,黨和群眾不得不一齊軍事化。怎樣對付敵人,怎樣作戰,成了日常生活的中心問題。所謂割據,必須是武裝的。哪一處沒有武裝,或者武裝不夠,或者對付敵人的策略錯了,地方就立即被敵人占去了。這種鬥爭,一天比一天激烈,問題也就非常地繁複和嚴重。   邊界紅軍的來源:(一)潮汕葉賀舊部⑻;(二)前武昌國民政府警衛團⑼;(三)平瀏的農民⑽;(四)湘南的農民⑾和水口山的工人⑿;(五)許克祥、唐生智、白崇禧、朱培德、吳尚、熊式輝等部的俘虜兵;(六)邊界各縣的農民。但是葉賀舊部、警衛團和平瀏農民,經過一年多的戰鬥,只剩下三分之一。湘南農民,傷亡也大。因此,前四項雖然至今還是紅軍第四軍的骨幹,但已遠不如後二項多。後二項中又以敵軍俘虜為多,設無此項補充,則兵員大成問題。雖然如此,兵的增加和槍的增加仍不相稱,槍不容易損失,兵有傷、亡、病、逃,損失甚易。湖南省委答應送安源工人⒀來此,亟盼實行。   紅軍成分,一部是工人、農民,一部是遊民無產者。遊民成分太多,當然不好。但因天天在戰鬥,傷亡又大,遊民分子卻有戰鬥力,能找到遊民補充已屬不易。在此種情形下,只有加緊政治訓練的一法。   紅軍士兵大部分是由雇傭軍隊來的,但一到紅軍即變了性質。首先是紅軍廢除了雇傭制,使士兵感覺不是為他人打仗,而是為自己為人民打仗。紅軍至今沒有什麼正規的薪餉制,只發糧食、油鹽柴菜錢和少數的零用錢。紅軍官兵中的邊界本地人都分得了土地,只是遠籍人分配土地頗為困難。   經過政治教育,紅軍士兵都有了階級覺悟,都有了分配土地、建立政權和武裝工農等項常識,都知道是為了自己和工農階級而作戰。因此,他們能在艱苦的鬥爭中不出怨言。連、營、團都有了士兵會,代表士兵利益,並做政治工作和民眾工作。   黨代表制度⒁,經驗證明不能廢除。特別是在連一級,因党的支部建設在連上,黨代表更為重要。他要督促士兵委員會進行政治訓練,指導民運工作,同時要擔任党的支部書記。事實證明,哪一個連的黨代表較好,哪一個連就較健全,而連長在政治上卻不易有這樣大的作用。因為下級幹部死傷太多,敵軍俘虜兵往往過來不久,就要當連排長;今年二三月間的俘虜兵,現在有當了營長的。從表面看,似乎既稱紅軍,就可以不要黨代表了,實在大謬不然。第二十八團在湘南曾經取消了黨代表,後來又恢復了。改稱指導員,則和國民黨的指導員相混,為俘虜兵所厭惡。且易一名稱,於制度的本質無關。故我們決定不改。黨代表傷亡太多,除自辦訓練班訓練補充外,希望中央和兩省委派可充黨代表的同志至少三十人來。   普通的兵要訓練半年一年才能打仗,我們的兵,昨天入伍今天就要打仗,簡直無所謂訓練。軍事技術太差,作戰只靠勇敢。長時間的休息訓練是不可能的,只有設法避開一些戰鬥,爭取時間訓練,看可能否。為著訓練下級軍官,現在辦了一個百五十人的教導隊,準備經常辦下去。希望中央和兩省委多派連排長以上的軍官來。   湖南省委要我們注意士兵的物質生活,至少要比普通工農的生活好些。現在則相反,除糧食外,每天每人只有五分大洋的油鹽柴菜錢,還是難乎為繼。僅僅髮油鹽柴菜錢,每月也需現洋萬元以上,全靠打土豪供給⒂。現在全軍五千人的冬衣,有了棉花,還缺少布。這樣冷了,許多士兵還是穿兩層單衣。好在苦慣了。而且什麼人都是一樣苦,從軍長到伙夫,除糧食外一律吃五分錢的伙食。發零用錢,兩角即一律兩角,四角即一律四角⒃。因此士兵也不怨恨什麼人。   作戰一次,就有一批傷兵。由於營養不足、受凍和其他原因,官兵病的很多。醫院設在山上,用中西兩法治療,醫生藥品均缺。現在醫院中共有八百多人。湖南省委答應辦藥,至今不見送到。仍祈中央和兩省委送幾個西醫和一些碘片來。   紅軍的物質生活如此菲薄,戰鬥如此頻繁,仍能維持不敝,除黨的作用外,就是靠實行軍隊內的民主主義。官長不打士兵,官兵待遇平等,士兵有開會說話的自由,廢除煩瑣的禮節,經濟公開。士兵管理伙食,仍能從每日五分的油鹽柴菜錢中節餘一點作零用,名曰“伙食尾子”,每人每日約得六七十文。這些辦法,士兵很滿意。尤其是新來的俘虜兵,他們感覺國民黨軍隊和我們軍隊是兩個世界。他們雖然感覺紅軍的物質生活不如白軍,但是精神得到了解放。同樣一個兵,昨天在敵軍不勇敢,今天在紅軍很勇敢,就是民主主義的影響。紅軍像一個火爐,俘虜兵過來馬上就熔化了。中國不但人民需要民主主義,軍隊也需要民主主義。軍隊內的民主主義制度,將是破壞封建雇傭軍隊的一個重要的武器⒄。   黨的組織,現分連支部、營委、團委、軍委四級。連有支部,班有小組。紅軍所以艱難奮戰而不潰散,“支部建在連上”是一個重要原因。兩年前,我們在國民黨軍中的組織,完全沒有抓住士兵,即在葉挺部⒅也還是每團只有一個支部,故經不起嚴重的考驗。現在紅軍中黨員和非黨員約為一與三之比,即平均四個人中有一個黨員。最近決定在戰鬥兵中發展黨員數量,達到黨員非黨員各半的目的⒆。現在連支部缺乏好的書記,請中央從各地不能立足的活動分子中派遣多人來此充當。湘南來的工作人員,幾乎盡數在軍中做黨的工作。可是八月間在湘南跑散了一些,所以現在不能調出人去。   地方武裝有赤衛隊和工農暴動隊。暴動隊以梭鏢、鳥槍為武器,鄉為單位,每鄉一隊,人數以鄉的大小為比例。職務是鎮壓反革命,保衛鄉政權,敵人來了幫助紅軍或赤衛隊作戰。暴動隊始於永新,原是秘密的,奪取全縣以後,公開了。這個制度現已推行於邊界各縣,名稱未改。赤衛隊的武器主要是五響槍,也有九響和單響槍。各縣槍數:寧岡百四十,永新二百二十,蓮花四十三,茶陵五十,酃縣九十,遂川百三十,萬安十,共六百八十三。大部是紅軍發給的,小部是自己從敵人奪取的。各縣赤衛隊大都經常地和豪紳的保安隊、挨戶團作戰,戰鬥力日益增強。馬日事變⒇以前,各縣有農民自衛軍。槍數:攸縣三百,茶陵三百,酃縣六十,遂川五十,永新八十,蓮花六十,甯岡(袁文才部)六十,井岡山(王佐部)六十,共九百七十。馬日事變後,除袁、王兩部無損失外,僅遂川保存六枝,蓮花保存一枝,其餘概被豪紳繳去。農民自衛軍如此沒有把握槍枝的能力,這是機會主義路線的結果。現在各縣赤衛隊的槍枝還是很不夠,不如豪紳的槍多,紅軍必須繼續在武器上給赤衛隊以幫助。在不降低紅軍戰鬥力的條件之下,必須儘量幫助人民武裝起來。我們業經規定紅軍每營用四連制,每連步槍七十五枝,加上特務連,機關槍連,迫擊炮連,團部和三個營部,每團有步槍一千零七十五枝。作戰繳獲的槍,則儘量武裝地方。赤衛隊的指揮官,由各縣派人進紅軍所辦的教導隊受訓後充當。由紅軍派遠地人到地方去當隊長,必須逐漸減少。朱培德、吳尚亦在武裝保安隊和挨戶團,邊界各縣豪紳武裝的數量和戰鬥力,頗為可觀。我們紅色地方武裝的擴大,更是刻不容緩。   紅軍以集中為原則,赤衛隊以分散為原則。當此反動政權暫時穩定時期,敵人能集中大量軍力來打紅軍,紅軍分散是不利的。我們的經驗,分兵幾乎沒有一次不失敗,集中兵力以擊小於我或等於我或稍大於我之敵,則往往勝利。中央指示我們發展的遊擊區域,縱橫數千里,失之太廣,這大概是對我們力量估計過大的緣故。赤衛隊則以分散為有利,現在各縣赤衛隊都採取分散作戰辦法。   對敵軍的宣傳,最有效的方法是釋放俘虜和醫治傷兵。敵軍的士兵和營、連、排長被我們俘虜過來,即對他們進行宣傳工作,分為願留願去兩種,願去的即發路費釋放。這樣就把敵人所謂“共匪見人就殺”的欺騙,立即打破。楊池生的《九師旬刊》,對於我們的這種辦法有“毒矣哉”的驚歎。紅軍士兵們對於所捉俘虜的撫慰和歡送,十分熱烈,在每次“歡送新弟兄大會”上,俘虜兵演說也回報我們以熱烈的感激。醫治敵方傷兵,效力也很大。聰明的敵人例如李文彬,近來也仿效我們的辦法,不殺俘虜,醫治被俘傷兵。不過,在再作戰時,我們的人還是有拖槍回來的,這樣的事已有過兩回。此外,文字宣傳,如寫標語等,也盡力在做。每到一處,壁上寫滿了口號。惟缺繪圖的技術人材,請中央和兩省委送幾個來。   軍事根據地:第一個根據地是井岡山,介在寧岡、酃縣、遂川、永新四縣之交。北麓是甯岡的茅坪,南麓是遂川的黃坳,兩地相距九十裏。東麓是永新的拿山,西麓是酃縣的水口,兩地相距百八十裏。四周從拿山起經龍源口(以上永新)、新城、茅坪、大隴(以上寧岡)、十都、水口、下村(以上酃縣)、營盤圩、戴家埔、大汾、堆子前、黃坳、五鬥江、車坳(以上遂川)到拿山,共計五百五十裏。山上大井、小井、上井、中井、下井、茨坪、下莊、行洲、草坪、白銀湖、羅浮各地,均有水田和村莊,為自來土匪、散軍窟宅之所,現在作了我們的根據地。但人口不滿兩千,產谷不滿萬擔,軍糧全靠寧岡、永新、遂川三縣輸送。山上要隘,都築了工事。醫院、被服廠、軍械處、各團留守處,均在這裏。現在正從寧岡搬運糧食上山。若有充足的給養,敵人是打不進來的。第二個根據地是寧岡、永新、蓮花、茶陵四縣交界的九隴山,重要性不及井岡山,為四縣地方武裝的最後根據地,也築了工事。在四圍白色政權中間的紅色割據,利用山險是必要的。
土地問題
  邊界土地狀況:大體說來,土地的百分之六十以上在地主手裏,百分之四十以下在農民手裏。江西方面,遂川的土地最集中,約百分之八十是地主的。永新次之,約百分之七十是地主的。萬安、寧岡、蓮花自耕農較多,但地主的土地仍占比較的多數,約百分之六十,農民只占百分之四十。湖南方面,茶陵、酃縣兩縣均有約百分之七十的土地在地主手中。   中間階級問題:在上述土地狀況之下,沒收一切土地重新分配(21),是能得到大多數人擁護的。但農村中略分為三種階級,即大、中地主階級,小地主、富農的中間階級,中農、貧農階級。富農往往與小地主利害聯在一起。富農土地在土地總額中占少數,但與小地主土地合計,則數量頗大。這種情形,恐全國亦差不多。邊界對於土地是採取全部沒收、徹底分配的政策;故在紅色區域,豪紳階級和中間階級,同被打擊。政策是如此,實際執行時卻大受中間階級的阻礙。當革命初期,中間階級表面上投降貧農階級,實際則利用他們從前的社會地位及家族主義,恐嚇貧農,延宕分田的時間。到無可延宕時,即隱瞞土地實數,或自據肥田,把瘠田讓人。此時期內,貧農因長期地被摧殘及感覺革命勝利無保障,往往接受中間階級的意見,不敢積極行動。必待進至革命高漲,如得了全縣甚至幾縣政權,反動軍隊幾次戰敗,紅軍的威力幾次表現之後,農村中才有對於中間階級的積極行動。如永新南鄉,是中間階級最多的地方,延宕分田及隱瞞土地也最厲害。到六月二十三日龍源口紅軍大勝之後,區政府又處理了幾個延宕分田的人,才實際地分下去。但是無論哪一縣,封建的家族組織十分普遍,多是一姓一個村子,或一姓幾個村子,非有一個比較長的時間,村子內階級分化不能完成,家族主義不能戰勝。   白色恐怖下中間階級的反水:中間階級在革命高漲時受到打擊,白色恐怖一來,馬上反水。引導反動軍隊大燒永新、甯岡革命農民的房子的,就是兩縣的小地主和富農。他們依照反動派的指示,燒屋、捉人,十分勇敢。紅軍再度到寧岡新城、古城、礱市一帶時,有數千農民聽信反動派的共產黨將要殺死他們的宣傳,跟了反動派跑到永新。經過我們“不殺反水農民”、“歡迎反水農民回來割禾”的宣傳之後,才有一些農民慢慢地跑回來。   全國革命低潮時,割據地區最困難的問題,就在拿不住中間階級。中間階級之所以反叛,受到革命的過重打擊是主因。然若全國在革命高漲中,貧農階級有所恃而增加勇氣,中間階級亦有所懼而不敢亂為。當李宗仁唐生智戰爭向湖南發展時,茶陵的小地主向農民求和,有送豬肉給農民過年的(這時紅軍已退出茶陵向遂川去了)。李唐戰爭結束,就不見有這等事了。現在全國是反革命高漲時期,被打擊的中間階級在白色區域內幾乎完全附屬于豪紳階級去了,貧農階級成了孤軍。此問題實在嚴重得很(22)。   日常生活壓迫,影響中間階級反水:紅區白區對抗,成為兩個敵國。因為敵人的嚴密封鎖和我們對小資產階級的處理失當這兩個原因,兩區幾乎完全斷絕貿易,食鹽、布匹、藥材等項日常必需品的缺乏和昂貴,木材、茶油等農產品不能輸出,農民斷絕進款,影響及於一般人民。貧農階級比較尚能忍受此苦痛,中等階級到忍不住時,就投降豪紳階級。中國豪紳軍閥的分裂和戰爭若不是繼續進行的,全國革命形勢若不是向前發展的,則小塊地區的紅色割據,在經濟上將受到極大的壓迫,割據的長期存在將成問題。因為這種經濟壓迫,不但中等階級忍不住,工人、貧農和紅軍亦恐將有耐不住之時。永新、寧岡兩縣沒有鹽吃,布匹、藥材完全斷絕,其他更不必說。現在鹽已有賣,但極貴。布匹、藥材仍然沒有。寧岡及永新西部、遂川北部(以上均目前割據地)出產最多的木材和茶油,仍然運不出去(23)。   土地分配的標準:以鄉為分配土地的單位。山多田少地方,如永新之小江區,以三四鄉為一個單位去分配的也有,但極少。所有鄉村中男女老幼,一律平分。現依中央辦法,改以勞動力為標準,能勞動的比不能勞動的多分一倍(24)。   向自耕農讓步問題:尚未詳細討論。自耕農中之富農,自己提出要求,欲以生產力為標準,即人工和資本(農具等)多的多分田。富農覺得平均分和按勞動力分兩種方法都於他們不利。他們的意思,在人工方面,他們願意多努力,加上資本的力量,他們可以多得收穫。若照普通人一樣分了,蔑視了(閒置了)他們的特別努力和多餘的資本,他們是不願意的。此間仍照中央辦法執行。但此問題,仍當討論,候得結論再作報告。   土地稅:寧岡收的是百分之二十,比中央辦法多收半成,已在徵收中,不好變更,明年再減。此外,遂川、酃縣、永新各一部在割據區域內,都是山地,農民太苦,不好收稅。政府和赤衛隊用費,靠向白色區域打土豪。至於紅軍給養,米暫可從寧岡土地稅取得,錢亦完全靠打土豪。十月在遂川遊擊,籌得萬餘元,可用一時,用完再講。
政權問題
  縣、區、鄉各級民眾政權是普遍地組織了,但是名不副實。許多地方無所謂工農兵代表會。鄉、區兩級乃至縣一級,政府的執行委員會,都是用一種群眾會選舉的。一哄而集的群眾會,不能討論問題,不能使群眾得到政治訓練,又最便於知識份子或投機分子的操縱。一些地方有了代表會,亦僅認為是對執行委員會的臨時選舉機關;選舉完畢,大權攬于委員會,代表會再不談起。名副其實的工農兵代表會組織,不是沒有,只是少極了。所以如此,就是因為缺乏對於代表會這個新的政治制度的宣傳和教育。封建時代獨裁專斷的惡習慣深中於群眾乃至一般黨員的頭腦中,一時掃除不淨,遇事貪圖便利,不喜歡麻煩的民主制度。民主集中主義的制度,一定要在革命鬥爭中顯出了它的效力,使群眾瞭解它是最能發動群眾力量和最利於鬥爭的,方能普遍地真實地應用於群眾組織。我們正在制訂詳細的各級代表會組織法(依據中央的大綱),把以前的錯誤逐漸糾正。紅軍中的各級士兵代表會議,現亦正在使之經常建立起來,糾正從前只有士兵委員會而無士兵代表會的錯誤。   現在民眾普遍知道的“工農兵政府”,是指委員會,因為他們尚不認識代表會的權力,以為委員會才是真正的權力機關。沒有代表大會作依靠的執行委員會,其處理事情,往往脫離群眾的意見,對沒收及分配土地的猶豫妥協,對經費的濫用和貪污,對白色勢力的畏避或鬥爭不堅決,到處發現。委員會也很少開全體會,遇事由常委處決。區鄉兩級政府則常委會也少開,遇事由主席、秘書、財務或赤衛隊長(暴動隊長)各自處理決定,這四個人是經常駐會的。所以,民主集中主義,在政府工作中也用得不習慣。   初期的政府委員會中,特別是鄉政府一級,小地主富農爭著要幹。他們掛起紅帶子,裝得很熱心,用騙術鑽入了政府委員會,把持一切,使貧農委員只作配角。只有在鬥爭中揭破了他們的假面,貧農階級起來之後,方能去掉他們。這種現象雖不普遍,但在很多地方都發現了。   黨在群眾中有極大的威權,政府的威權卻差得多。這是由於許多事情為圖省便,黨在那裏直接做了,把政權機關擱置一邊。這種情形是很多的。政權機關裏的黨團組織有些地方沒有,有些地方有了也用得不完滿。以後党要執行領導政府的任務;黨的主張辦法,除宣傳外,執行的時候必須通過政府的組織。國民黨直接向政府下命令的錯誤辦法,是要避免的。
黨的組織問題
  與機會主義鬥爭的經過:馬日事變前後,邊界各縣的黨,可以說是被機會主義操縱的。當反革命到來時,很少堅決的鬥爭。去年十月,紅軍(工農革命軍第一軍第一師第一團)到達邊界各縣時,只剩下若干避難藏匿的黨員,党的組織全部被敵人破壞了。十一月到今年四月,為重新建黨時期,五月以後為大發展時期。一年以來,黨內機會主義現象仍然到處發現:一部分黨員無鬥爭決心,敵來躲入深山,叫做“打埋伏”;一部分黨員富有積極性,卻又流於盲目的暴動。這些都是小資產階級思想的表現。這種情形,經過長期的鬥爭鍛煉和黨內教育,逐漸減少了。同時,在紅軍中,這種小資產階級的思想,也是存在的。敵人來了,主張拚一下,否則就要逃跑。這兩種思想,往往在討論作戰時由一個人說出來。經過了長時間黨內的鬥爭和客觀事實的教訓,例如拚一下遭了損傷,逃跑遭了失敗,才逐漸地改變過來。   地方主義:邊界的經濟,是農業經濟,有些地方還停留在杵臼時代(山地大都用杵臼舂米,平地方有許多石碓)。社會組織是普遍地以一姓為單位的家族組織。黨在村落中的組織,因居住關係,許多是一姓的黨員為一個支部,支部會議簡直同時就是家族會議。在這種情形下,“鬥爭的布爾什維克党”的建設,真是難得很。說共產黨不分國界省界的話,他們不大懂,不分縣界、區界、鄉界的話,他們也是不大懂得的。各縣之間地方主義很重,一縣內的各區乃至各鄉之間也有很深的地方主義。這種地方主義的改變,說道理,至多發生幾分效力,多半要靠白色勢力的非地方主義的壓迫。例如反革命的兩省“會剿”,使人民在鬥爭中有了共同的利害,才可以逐漸地打破他們的地方主義。經過了許多這樣的教訓,地方主義是減少了。   土客籍問題:邊界各縣還有一件特別的事,就是土客籍的界限。土籍的本地人和數百年前從北方移來的客籍人之間存在著很大的界限,歷史上的仇怨非常深,有時發生很激烈的鬥爭。這種客籍人從閩粵邊起,沿湘、贛兩省邊界,直至鄂南,大概有幾百萬人。客籍佔領山地,為佔領平地的土籍所壓迫,素無政治權利。前年和去年的國民革命,客籍表示歡迎,以為出頭有日。不料革命失敗,客籍被土籍壓迫如故。我們的區域內,寧岡、遂川、酃縣、茶陵,都有土客籍問題,而以寧岡的問題為最嚴重。前年至去年,寧岡的土籍革命派和客籍結合,在共產黨領導之下,推翻了土籍豪紳的政權,掌握了全縣。去年六月,江西朱培德政府反革命,九月,豪紳帶領朱培德軍隊“進剿”甯岡,重新挑起土客籍人民之間鬥爭。這種土客籍的界限,在道理上講不應引到被剝削的工農階級內部來,尤其不應引到共產黨內部來。然而在事實上,因為多年遺留下來的習慣,這種界限依然存在。例如邊界八月失敗,土籍豪紳帶領反動軍隊回寧岡,宣傳客籍將要殺土籍,土籍農民大部分反水,掛起白帶子,帶領白軍燒屋搜山。十月、十一月紅軍打敗白軍,土籍農民跟著反動派逃走,客籍農民又去沒收土籍農民的財物。這種情況,反映到黨內來,時常發生無謂的鬥爭。我們的辦法是一面宣傳“不殺反水農民”,“反水農民回來一樣得田地”,使他們脫離豪紳的影響,安心回家;一面由縣政府責令客籍農民將沒收的財物退還原主,並出佈告保護土籍農民。在黨內,加緊教育,務使兩部分黨員團結一致。   投機分子的反水:革命高漲時(六月),許多投機分子乘公開徵收黨員的機會混入黨內,邊界黨員數量一時增到一萬以上。支部和區委的負責人多屬新黨員,不能有好的黨內教育。白色恐怖一到,投機分子反水,帶領反動派捉拿同志,白區党的組織大半塌台。九月以後,厲行洗党,對於黨員成分加以嚴格的限制。永新、寧岡兩縣的黨組織全部解散,重新登記。黨員數量大為減少,戰鬥力反而增加。過去黨的組織全部公開,九月以後,建設秘密的組織,準備在反動派來了也能活動。同時多方伸入白區,在敵人營壘中去活動。但在附近各城市中還沒有黨的基礎。其原因一因城市中敵人勢力較大,二因我軍在佔領這些城市時太損害了資產階級的利益,致使黨員在那裏難於立足。現在糾正錯誤,力求在城市中建設我們的組織,但成效尚不多見。   党的領導機關:支部幹事會改稱委員會。支部上為區委,區委上為縣委。區委縣委之間因特別情況有組織特別區委的,如永新的北鄉特區及東南特區。邊區共有寧岡、永新、蓮花、遂川、酃縣五個縣委。茶陵原有縣委,因工作做不進去,去冬今春建設的許多組織大部被白色勢力打塌了,半年以來只能在靠近寧岡永新一帶的山地工作,因此將縣委改為特別區委。攸縣、安仁均須越過茶陵,派人去過,無功而返。萬安縣委一月間曾和我們在遂川開過一次聯席會議,大半年被白色勢力隔斷,九月紅軍遊擊到萬安,才又接一次頭。有八十個革命農民跟隨到井岡山,組織萬安赤衛隊。安福沒有黨的組織。吉安鄰接永新,吉安縣委僅和我們接過兩次頭,一點幫助不給,奇怪得很。桂東的沙田一帶,三月八月兩度分配土地,建設了黨的組織,屬於以龍溪十二洞為中心的湘南特委管轄。各縣縣委之上為湘贛邊界特委。五月二十日,邊界黨的第一次代表大會在甯岡茅坪開會,選舉第一屆特委會委員二十三人,毛澤東為書記。七月湖南省委派楊開明來,楊代理書記。九月楊病,譚震林代理書記。八月紅軍大隊往湘南,白色勢力高壓邊界,我們曾在永新開過一次緊急會議。十月紅軍返至寧岡,乃在茅坪召集邊界黨的第二次代表大會。十月四日起開會三天,通過了《政治問題和邊界黨的任務》等決議,選舉了譚震林、朱德、陳毅、龍超清、朱昌偕、劉天干、盤圓珠、譚思聰、譚兵、李卻非、朱亦岳、袁文才、王佐農、陳正人、毛澤東、宛希先、王佐、楊開明、何挺穎等十九人為第二屆特委會的委員。五人為常委,譚震林(工人)為書記,陳正人(知識份子)為副書記。十一月十四日紅軍第六次全軍大會(25),選舉二十三人組織軍委,五人為常委,朱德為書記。特委及軍委統轄於前委。前委是十一月六日重新組織的,依中央的指定,以毛澤東、朱德、地方党部書記(譚震林)、一工人同志(宋喬生)、一農民同志(毛科文)五人組成,毛澤東為書記。前委暫設秘書處、宣傳科、組織科和職工運動委員會、軍事委員會。前委管理地方黨。特委仍有存在的必要,因為前委有時要隨軍行動。我們感覺無產階級思想領導的問題,是一個非常重要的問題。邊界各縣的党,幾乎完全是農民成分的党,若不給以無產階級的思想領導,其趨向是會要錯誤的。除應積極注意各縣城和大市鎮的職工運動外,並應在政權機關中增加工人的代表。党的各級領導機關也應增加工人和貧農的成分。
革命性質問題
  我們完全同意共產國際關於中國問題的決議。中國現時確實還是處在資產階級民權革命的階段。中國徹底的民權主義革命的綱領,包括對外推翻帝國主義,求得徹底的民族解放;對內肅清買辦階級的在城市的勢力,完成土地革命,消滅鄉村的封建關係,推翻軍閥政府。必定要經過這樣的民權主義革命,方能造成過渡到社會主義的真正基礎。我們一年來轉戰各地,深感全國革命潮流的低落。一方面有少數小塊地方的紅色政權,一方面全國人民還沒有普通的民權,工人農民以至民權派的資產階級,一概沒有言論集會的權利,加入共產黨是最大的犯罪。紅軍每到一地,群眾冷冷清清,經過宣傳之後,才慢慢地起來。和敵軍打仗,不論哪一軍都要硬打,沒有什麼敵軍內部的倒戈或暴動。馬日事變後招募“暴徒”最多的第六軍,也是這樣。我們深深感覺寂寞,我們時刻盼望這種寂寞生活的終了。要轉入到沸熱的全國高漲的革命中去,則包括城市小資產階級在內的政治的經濟的民權主義鬥爭的發動,是必經的道路。   對小資產階級的政策,我們在今年二月以前,是比較地執行得好的。三月湘南特委的代表到甯岡,批評我們太右,燒殺太少,沒有執行所謂“使小資產變成無產,然後強迫他們革命”的政策,於是改變原來前委的領導人,政策一變。四月全軍到邊界後,燒殺雖仍不多,但對城市中等商人的沒收和鄉村小地主富農的派款,是做得十分厲害的。湘南特委提出的“一切工廠歸工人”的口號,也宣傳得很普遍。這種打擊小資產階級的過左的政策,把小資產階級大部驅到豪紳一邊,使他們掛起白帶子反對我們。近來逐漸改變這種政策,情形漸漸好些。在遂川特別收到了好的效果,縣城和市鎮上的商人不畏避我們了,頗有說紅軍的好話的。草林圩上逢圩(日中為市,三天一次),到圩兩萬人,為從來所未有。這件事,證明我們的政策是正確的了。豪紳對人民的稅捐很重,遂川靖衛團(26)在黃坳到草林七十裏路上要抽五道稅,無論什麼農產都不能免。我們打掉靖衛團,取消這些稅,獲得了農民和中小商人全體的擁護。   中央要我們發佈一個包括小資產階級利益的政綱,我們則提議請中央制訂一個整個民權革命的政綱,包括工人利益、土地革命和民族解放,使各地有所遵循。   以農業為主要經濟的中國的革命,以軍事發展暴動,是一種特徵。我們建議中央,用大力做軍事運動。
割據地區問題
  廣東北部沿湖南江西兩省邊界至湖北南部,都屬羅霄山脈區域。整個的羅霄山脈我們都走遍了;各部分比較起來,以寧岡為中心的羅霄山脈的中段,最利於我們的軍事割據。北段地勢不如中段可進可守,又太迫近了大的政治都會,如果沒有迅速奪取長沙或武漢的計畫,則以大部兵力放在瀏陽、醴陵、萍鄉、銅鼓一帶是很危險的。南段地勢較北段好,但群眾基礎不如中段,政治上及於湘贛兩省的影響也小些,不如中段一舉一動可以影響兩省的下游。中段的長處:(1)有經營了一年多的群眾基礎。(2)黨的組織有相當的基礎。(3)經過一年多的時間,創造了富有鬥爭經驗的地方武裝,這是十分難得的;這個地方武裝的力量,加上紅軍第四軍的力量,是任憑什麼敵人也不能消滅的。(4)有很好的軍事根據地——井岡山,地方武裝的根據地則各縣都有。(5)影響兩省,且能影響兩省的下游,比較湘南贛南等處只影響一省,且在一省的上游和僻地者,政治意義大不相同。中段的缺點,是因割據已久,“圍剿”軍多,經濟問題,特別是現金問題,十分困難。   湖南省委對於此間的行動計畫,六七月間數星期內,曾三變其主張。第一次袁德生來,贊成羅霄山脈中段政權計畫。第二次杜修經、楊開明來,主張紅軍毫不猶豫地向湘南發展,只留二百枝槍會同赤衛隊保衛邊界,並說這是“絕對正確”的方針。第三次袁德生又來,相隔不過十天,這次信上除罵了我們一大篇外,卻主張紅軍向湘東去,又說是“絕對正確”的方針,而且又要我們“毫不猶豫”。我們接受了這樣硬性的指示,不從則跡近違抗,從則明知失敗,真是不好處。當第二次信到時,軍委、特委、永新縣委舉行聯席會議,認為往湘南危險,決定不執行省委的意見。數天之後,卻由杜修經楊開明堅持省委意見,利用第二十九團的鄉土觀念,把紅軍拉去攻郴州,致邊界和紅軍一齊失敗。紅軍數量上約損失一半;邊界則被焚之屋、被殺之人不可勝數,各縣相繼失陷,至今未能完全恢復。至於往湘東,在湘鄂贛三省豪紳政權尚未分裂之前,亦決不宜用紅軍的主力去。設七月無去湘南一舉,則不但可免邊界的八月失敗,且可乘國民黨第六軍和王均戰於江西樟樹之際,擊破永新敵軍,席捲吉安、安福,前鋒可達萍鄉,而與北段之紅第五軍取得聯絡。即在這種時候,也應以寧岡為大本營,去湘東的只能是遊擊部隊。因豪紳間戰爭未起,湘邊酃縣、茶陵、攸縣尚有大敵,主力北向,必為所乘。中央要我們考慮往湘東或往湘南,實行起來都很危險,湘東之議雖未實現,湘南則已有證驗。這種痛苦的經驗,是值得我們時時記著的。   現在是豪紳階級統治還沒有破裂的時期,環邊界而“進剿”的敵軍,尚有十餘團之多。但若我們于現金問題能繼續找得出路(糧食衣服已不成大問題),則憑藉邊界的基礎,對付此數敵人,甚至更多的敵人,均有辦法。為邊界計,紅軍若走,則像八月那樣的蹂躪,立可重來。赤衛隊雖不至完全消滅,黨和群眾的基礎將受到極大的摧殘,除山頭割據可以保存一些外,平地均將轉入秘密狀態,如八九月間一樣。紅軍不走,以現在的基礎可以逐漸向四周發展,前途的希望是很大的。為紅軍計,欲求擴大,只有在有群眾基礎的井岡山四周即寧岡、永新、酃縣、遂川四縣,利用湘贛兩敵利害不一致,四面防守,無法集中的情況,和敵人作長期的鬥爭。利用正確的戰術,不戰則已,戰則必勝,必有俘獲,如此可以逐漸擴大紅軍。以四月至七月那時邊界群眾的準備,紅軍大隊若無湘南之行,則八月間紅軍的擴大是沒有疑義的。雖然犯了一次錯誤,紅軍已捲土重來此地利人和之邊界,前途希望還是不惡。紅軍必須在邊界這等地方,下鬥爭的決心,有耐戰的勇氣,才能增加武器,練出好兵。邊界的紅旗子,業已打了一年,雖然一方面引起了湘鄂贛三省乃至全國豪紳階級的痛恨,另一方面卻漸漸引起了附近省份工農士兵群眾的希望。以士兵論,因軍閥們把向邊界“剿匪”當做一件大事,“剿匪經年,耗費百萬”(魯滌平),“人稱二萬,槍號五千”(王均),如此等類的話,逐漸引起敵軍士兵和無出路的下級官長對我們注意,自拔來歸的將日益增多,紅軍擴充,又是一條來路。並且邊界紅旗子始終不倒,不但表示了共產黨的力量,而且表示了統治階級的破產,在全國政治上有重大的意義。所以我們始終認為羅霄山脈中段政權的創造和擴大,是十分必要和十分正確的。
  注  釋   〔1〕 這個戰爭發生於一九二七年十月,到第二年三月結束。   〔2〕 這個戰爭發生於一九二七年十一月,到第二年二月結束。   〔3〕 見本卷《中國的紅色政權為什麼能夠存在?》注〔9〕。   〔4〕 參見本卷《湖南農民運動考察報告》注〔16〕。   〔5〕 紅軍中的士兵代表會議和士兵委員會是為了發揚軍隊內部民主而建立的一種制度。這種制度,後來被廢除了。一九四七年新式整軍運動開始以後,在人民解放軍中,根據紅軍時期和新式整軍運動中的經驗,又在連隊中建立過幹部領導的士兵會和士兵委員會的制度。   〔6〕 見本卷《中國的紅色政權為什麼能夠存在?》注〔12〕。   〔7〕 “反水”意為叛變。   〔8〕 即一九二七年八月一日在南昌起義的葉挺、賀龍的舊部(葉部見本文注〔18〕)。這些部隊在潮州、汕頭一帶失敗後,一部分到達海陸豐地區,繼續在廣東堅持鬥爭,另一部分由朱德、陳毅等率領退出廣東,經福建、江西,轉入湖南南部,會合當地農軍舉行湘南起義,開展蘇維埃運動。起義失敗後,於一九二八年四月到達井岡山同毛澤東領導的工農革命軍會師。   〔9〕 指一九二七年革命時期的國民革命軍第四集團軍第二方面軍總指揮部警衛團。它的幹部有很多是共產黨員。汪精衛等叛變革命以後,這個警衛團在八月初離開武昌,準備到南昌參加起義軍。行至中途,聞南昌起義軍已經南下,就轉到修水,同平江、瀏陽的農軍會合。   〔10〕 湖南平江、瀏陽一帶在一九二七年春已經形成相當有力的農民武裝。五月二十一日許克祥在長沙發動反革命事變(即“馬日事變”),屠殺革命群眾。為了向反革命還擊,瀏陽的農軍,同長沙附近其他各縣的工農武裝一起,曾經向長沙前進。在進軍途中,由於中共湖南省委傳達了中共中央撤退農軍的命令,其他各縣工農武裝都向後撤退,只有瀏陽農軍未接到命令,一直攻到長沙城下,遭到失敗後撤退。七月中旬,這支農軍同平江的農民武裝會合。九月又與國民革命軍第四集團軍第二方面軍總指揮部警衛團、安源工人武裝等合編為工農革命軍第一軍第一師,在毛澤東領導下,于修水、銅鼓、平江、瀏陽一帶舉行秋收起義。十月,起義部隊到達井岡山。   〔11〕 一九二八年初,朱德、陳毅率部在湘南開展革命遊擊戰爭,原來農民運動有基礎的宜章、郴縣、耒陽、永興、資興五縣,這時都組織了農軍。後來這部分農軍由朱德、陳毅率領到達井岡山,同毛澤東領導的部隊會師。   〔12〕 湖南省常甯縣水口山是重要的鉛鋅礦產地。一九二二年,水口山的工人在共產黨領導下,組織了工會,歷年與反革命鬥爭。一九二七年冬,以水口山的工人為主,組成了湘南遊擊總隊,進行遊擊戰爭。一九二八年初,湘南遊擊總隊編入朱德率領的中國工農革命軍,參加了湘南起義。後隨起義軍一起,到達井岡山。   〔13〕 指安源煤礦和株萍鐵路的工人。一九二一年秋,中國共產黨派人到安源工作,第二年,建立了共產黨和工會的組織,在毛澤東、李立三、劉少奇等的領導下,發動了著名的安源路礦大罷工。當時,安源一帶有一萬二千多工人參加了工會。一九二七年九月,安源工人武裝參加了毛澤東領導的秋收起義。   〔14〕 紅軍中的黨代表一九二九年起改稱政治委員,連的政治委員一九三○年起改稱政治指導員。   〔15〕 用“打土豪”罰款的方法籌措軍費,只能是臨時的和部分的。軍隊大了,地域寬了,就必須而且可能用收稅等方法籌措軍費。   〔16〕 此種辦法在紅軍中施行了一個很長時期,在當時曾是必要的,後來改變為按等級略有一些區別。   〔17〕 在軍隊內部實行一定的民主,是毛澤東一貫的思想。在這裏毛澤東特別著重地指出革命軍隊內部民主生活的必要,是因為當時紅軍初建,非強調民主,不足以鼓舞新入伍的農民和俘虜過來的國民黨軍士兵的革命積極性,不足以肅清幹部中由反動軍隊傳來的軍閥主義的習氣。當然,部隊中的民主生活必須是在軍事紀律所許可的範圍內,必須是為著加強紀律而不是為著減弱紀律,所以在部隊中提倡必要的民主的時候,必須同時反對要求極端民主的無紀律現象。而這種現象在初期的紅軍中,曾經一度嚴重地存在過。關於毛澤東反對軍隊中極端民主化的鬥爭,參見本卷《關於糾正黨內的錯誤思想》。   〔18〕 一九二六年北伐時,葉挺領導的部隊為一個獨立團。這個團以共產黨員為骨幹,是北伐中有名的戰鬥部隊。革命軍佔領武昌以後,獨立團本身改編為第二十五師七十三團。同時,抽調該團部分骨幹組建第二十五師七十五團的三個營和第四集團軍第二方面軍總指揮部警衛團;抽調該團的大批骨幹組建第二十四師,葉挺任師長。參加南昌起義後,二十四師、二十五師等部合編為第十一軍,葉挺兼任軍長。   〔19〕 事實上紅軍中的黨員人數占全軍三分之一左右即好,後來在紅軍和人民解放軍中大體上都是如此。   〔20〕 一九二七年蔣介石在上海發動四一二反革命政變後,湖南、湖北的反動軍官相繼叛變革命。五月二十一日,國民黨軍第三十五軍獨立第三十三團團長許克祥在軍長何鍵的策動下,在長沙發動反革命叛亂,圍攻湖南省總工會、省農民協會等革命群眾組織,捕殺共產黨人和革命的工農群眾。舊時的文電,習慣以通行的詩韻韻目代替日期,以詩韻第二十一韻的韻目“馬”字代替二十一日,所以這一天發生的事變被稱為“馬日事變”。這個事變是以汪精衛為首的武漢國民黨反革命派和以蔣介石為首的南京反革命派公開合流的信號。   〔21〕 一九二八年湘贛邊界土地法中曾經有這樣的規定。毛澤東後來指出,沒收一切土地而不是只沒收地主的土地,是一種錯誤,這種錯誤是由於當時缺乏土地鬥爭的經驗而來的。一九二九年四月興國縣土地法把“沒收一切土地”改為“沒收一切公共土地及地主階級的土地”。   〔22〕 鑒於爭取農村中間階級的重要,毛澤東隨即糾正了打擊中間階級過重的錯誤政策。毛澤東對中間階級的政策主張,除見於本文外,又見於一九二八年十一月紅軍第四軍第六次黨的代表大會提案(內有“禁止盲目焚殺”,“保護中小商人利益”等項)、一九二九年一月紅軍第四軍佈告(內有“城市商人,積銖累寸,只要服從,餘皆不論”等語)和一九二九年四月興國縣土地法(參見本文注〔21〕)等。   〔23〕 此種情況,依靠革命戰爭的發展、根據地的擴大和革命政府保護工商業的政策,是可以改變的,後來也已經改變了。這裏的關鍵是堅決地保護民族工商業,反對過左的政策。   〔24〕 以勞動力為標準分配土地的方法,是不妥當的。事實上,在革命根據地,長時期都是實行按人口平分土地的原則。   〔25〕 這裏指中共紅四軍第六次代表大會。這次會議在一九二八年十一月十三日開預備會,十四日正式開會,十五日閉幕。   〔26〕 靖衛團是一種反革命的地方武裝。